作者:万旦 返回目录
在掌门画像那威严的注视下,双方的交谈还在继续。
褚门主靠坐于床上,小彤站在床边,神情难办有些黯淡,却依旧轻柔地为褚门主揉捻着肩膀。
当说出让程亮帮忙照顾小彤的话后,褚门主整个人的气场为之一变,最后的那抹锐利也消失殆尽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真切的苍老感。
他就像个寻常的老爷爷,在那里回首过去的种种,而程亮,就像一个乖巧的晚辈,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着。
褚门主转过头,淡淡地问道:“神使大人有去过别的宗门吗?”
程亮摇头回道:“不瞒褚前辈,碎天谷是我第一个亲身拜会的武林门派。”
褚门主又问道:“那敢问神使大人,碎天谷的样子和大人所想象的宗门,是否一致呢?”
程亮遥想起自己这两天的所见所闻,除了明显别出一格的端木林师徒,其他的地方倒也还好。
弟子们在山谷中训练武技,磨练功法,三三两两成群结伴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宗门之中......
嗯,不过特殊的地方也是有的。
程亮答道:“其他地方,都还好,唯有一点,与我想象的不同。”
“什么地方呢?”
程亮老实地耸耸肩,“在我的设想之中,如碎天谷这般的名门望宗,应该是上下一心,门下弟子既有着完善的分划,又宛如一个整体般思想统一。
但我见到的碎天谷,与其说是一个完整的门派,倒更像个由多个门派组成的临时联盟,这‘震天’别院才像个独立门派,还有那其他几个长老所在的别院,都更像个独立的个体。”
程亮皱着眉摇了摇头,“分明是个武林门派,却像个国家朝廷一样,派系分明,充斥着明争暗斗。”
程亮话说的略直接,但褚掌门也不恼,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。
“那神使大人觉得,是什么原因,导致我碎天谷陷入如今状况的呢?”
程亮对端木林师徒是有好感,但对着碎天谷可是欠奉,不假思索地回道:“老门主闭关不出,褚门主也因病失去了权力,偌大的宗门群龙无首,自然会分崩离析。”
褚门主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封追和江寄柔二人,开口问道:“二位就是立人山庄当代双骄吧?”
两个小年轻被老前辈这么一说,顿时小脸一红,连道不敢当。
褚门主赞赏地点点头,又问道:“那二位说说看,你们所在的立人山庄,可有我碎天谷如今这番景象?”
江寄柔连连摇头,坚定地否认道:“我宗并未有如此状况。”
封追却犹豫了一下,随即在江寄柔等人惊讶的目光中,低声说道:“在场的诸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,我立人山庄,也有这样的迹象,但还没如此严重。”
江寄柔一惊,“师兄何出此言,我怎生不知......”
封追却对她摇了摇头,示意此事日后再说。
一向要强的江寄柔面色一苦,如此大事,她却是丝毫不知......
对于她而言,当被人细心保护的花朵,并不好受。
褚门主却未因此而惊讶,“那封小友说说看,为何如立人山庄这般首屈一指的大宗门,现如今内部也有了分歧了呢。”
封追喟叹一声,满脸愁容。
“因为妖族,因为其他宗门的前车之鉴,让庄内许多人,都产生了动摇。”
褚门主挥手示意小彤不用再为他揉肩了,他头向后靠在背后的床背上,闭上双眼面色变得愈发的沧桑。
“自从二十年前,人族的一个个国度沦陷之后,一个难题便施加在了,如我们碎天谷这般的,处于妖族占领地区的宗门之上。
是选择种族大义,还是选择宗门存亡。”
程亮一愣,一时不解其意。
“褚前辈这话的意思是?”
“师尊他之所以闭关,就是因为他带着全宗上下投入到了和妖族的战争,并且受了重伤,本来可以安稳踏足武尊境的他,也被伤及到了根骨,不得不选择闭死关,而这一闭,就是二十年。
再加上当时在战争中,战死的多位长老,我碎天谷实力骤降,再无顶级宗门的实力,而像我宗这样的门派江湖里有很多。”
程亮一时肃然起敬,“褚门主的师尊,当的是江湖豪杰,各位战死长老,亦是值得尊敬的前辈,晚辈佩服。”
褚门主却叹息了一声。
“有神使大人这样重视民族大节的人敬佩他,就自由人对师尊不满?”
程亮一愣,“褚门主说的是妖族?”
“不。”褚门主睁开了双眼,看着天花板,抑或是山谷深处的方向。
“是我们自家人。”
程亮一惊,随即默然不语。
褚门主幽然地说道:“他们啊,觉得师尊没将宗门作为第一考量,他们不满宗门弟子为了国家,为了所谓的黎明百姓去送出自己的性命。”
站在程亮身后的朱雀面色一凝,“难道他们觉得自己的性命就比百姓来得珍贵?”
“不是他们。”
褚门主说出了一句程亮之前就隐隐有感觉到的话语。
“有许多的武者,他们早就认为自己和普通人,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了。对于他们而言,变得更强,才是唯一值得考量的事情,宗门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,至于天下苍生,江山社稷,这和他们何干?”
程亮沉声回道:“武者存于国土,却不认自己为国之子民。”
“正是。”
如此点播,程亮自然知道褚门主想说什么了。
想想也能知道,虽然明着清洗,但这些残存的人族门派,一定会被妖族各种明里暗里的针对,并且加以诱惑。
如果可以,恐怕早就向人族最后的净土,雪伦联邦逃亡了。
除此之外,要么彻底倒向妖族,寻求庇护,得以维持宗门的安全。要么在已经沦陷的土地上继续苟延残喘。
而后者,就封追江寄柔二人前两天都会遭遇刺杀的形式来看,恐怕妖族的忍耐也快要到极限了。
立人山庄,作为人族首屈一指的大宗门,妖族因为民心不敢没有理由就轻举妄动,但碎天谷呢?
程亮直接了当地问道:“褚门主可否告知晚辈,万寿役第九门,此次大规模调动到这附近,究竟是为了什么?”
褚门主定定地回视着程亮,“我宗定然有人勾结了妖族,想要投靠妖族朝廷,而第九门的这群妖族走狗,一方面就是来施压助阵的。”
程亮点点头,话说到这份上,碎天谷里面没人有这心思才是怪事。
“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晚辈我吧?”
“对,除了川溪山脉,往北便是一马平川,神使大人必过碎天谷,所以他们可以在此好整以暇地守株待兔。
但是,还有。”
还有?程亮真没想到,除了他自己和碎天谷,还有值得万寿役大动干戈的事情。
褚门主拍了拍身边的小彤。
“还为了这个孩子。”
什么?!
小彤仿佛早已知晓了此事,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惊讶,只是像个做错了事一般的孩子,低着头,两手在腰侧揪紧了衣角。
“对......对不起。”
程亮听着那略带哽咽的声音,心中一紧,他伸出手安慰地摸了摸小彤的脑袋。
“小彤你又没有错,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?”
小彤低着头,语气中仿佛充满了无尽的自责:“因为......是小彤把那些坏人引过来的。”
程亮疑惑地望向床上的褚门主。
“小彤,她是伯海国的公主。”
听到这句话那一刻,程亮的心中无味杂陈。
惊讶,萧瑟,苦笑......
和同情。
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,程亮将自责的小彤搂在了怀里。
“别怕,神使哥哥不会让那些坏人带你走的。”
亡国的公主,他还认识一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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