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舟海 返回目录
她自问只是随手做了分内的事,没曾想那丁志强是个相当实在的人,就因为这芝麻大点的小事,居然还专门定制了一面锦旗,由于不知道分社地址,就先寄到了总公司,又从北京转寄到石家庄来。
锦旗上分两排,书八个大字:最佳导游,人美心善。把前因后果讲一讲,全办公室人都乐得不行,这面旗子吴蓓没打算挂,但还是妥帖地收好了,留作纪念。
吴蓓原先带得比较多的是山东和陕西这两趟线,但这两片地方,一个主要是玩水玩海,一个冬天出了名的雾霾重,农历一月份都不算是旺季。
大概得益于这批客人的五星反馈,社里接连又分了几个往海南去的单给她,一整个元月,吴蓓几乎没有歇过脚。
不过她还挺喜欢这样的工作节奏,一段时间密集的忙碌过后,能得到另外一段相对比较清闲和自由的时间。
公司的全职导游在不出团的工作日也是需要坐班的,每个季度还有书面考试。当然了,她和绝大多数人一样,考试全靠突击,要是不幸突击没过就要被扣钱,领导通常也不管他们到底是坐在那学习了还是看剧打游戏,反正一般人都不会愿意让自己被扣钱。
陈俊梅再婚之后,吴蓓不好意思跟个陌生男人一块同居,吴广平那边倒是还空出一个屋子,她当然也不愿意过去住,正好父母家离公司都比较远,公交倒地铁单程还要两个多小时,她就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小的一居室,房租适中,走路十分钟就能到,挺合适的。
陈俊梅心里却很过意不去,总觉得闺女明明就在本地工作,却有家不能回,还要在外头租房子住,她这个当妈的要付一定责任。
最开始那一阵,每到周末都要拎着鸡鸭鱼肉、果蔬蛋奶过来探望,有时候走前还非要塞给她几百块钱,声泪俱下的让她一个人多保重,劝都劝不住,那场面不清楚事实真相的人见了,肯定得以为她们并不是相距两小时公交,而是二十个小时火车的距离。后来吴蓓过了培训期,开始频繁到外地出团,周末经常不在家,这种夸张的探女活动才慢慢止住。
这个周六一大早,吴蓓接到陈俊梅打来的电话,她迷迷糊糊接起来,以为对方像往常一样,先问清楚自己在不在家,然后准备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,或者叫她回姥姥家一块吃饭,开始本来还很正常,后来不知道怎么话风就开始变歪了,陈俊梅在电话另一头欲盖弥彰地解释:“就只是一块吃个饭,交个朋友而已,真的,小伙子跟你也差不多大,以后说不定遇见麻烦了还能让人家帮个忙什么的。”
吴蓓笑出了声,“你怎么把相亲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啊?”
陈俊梅一听以为有戏,也“嘿嘿”乐了,正要再说什么,吴蓓直接抢先打断:“不用说了,我不去。”
“为什么啊!你这孩子,老大不小的了,多见见人,交几个朋友怎么了?我前阵子在网上还看人家说呢,最难找对象的几大职业,导游都排进前三了!你说你天天在外面跑,晒得又黑又丑,到时候你还能嫁的出去吗?回来老了没准腿脚劳损过度,也整不利索,谁伺候你啊?”
吴蓓被她说的心头一颤,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,然后扑腾着从床上挣起来把脸怼到镜子前,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,还好还好,并没有被晒得又黑又丑,只有眼角多了几条很细的纹路——也不是最近才长出来的,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存在了。
当时她第一次发现这些细纹的时候,很是烦躁郁闷了一段时间,后来偷偷留心观察,发现同事和报团的游客中,和她同龄的女性多少也都有类似的皮肤问题,心里就一下子平衡很多了。那之后,她还咬着牙斥重金买了套贵妇化妆品,暗下决心,一定要好好保养,等到三十岁的时候再和同龄女性站在一起,要站出大姐和小妹的视觉差别来。
欣赏完自己仍旧算得上年轻漂亮的脸蛋,吴蓓心满意足地栽回到床上,那边陈俊梅还在继续喋喋不休,吴蓓懒洋洋打了个哈欠,她其实并不排斥相亲,也同样认为多交几个朋友,如果有合眼缘将来有发展可能的对象是件挺好的事情,但这个对象要是经由陈俊梅介绍来的,她就实在很不想接触了。
第一,陈俊梅自己就是个二婚,听姥姥说当初她和吴广平结婚的时候家里本来是反对的,奈何她自己一意孤行,可见她这人比较执拗,而且挑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。
第二,吴蓓上高中那会儿,正是她跟吴广平闹得最厉害的那几年,她自己的感情生活焦头烂额,自然也完全没心思留意别人的感情状态,以至于她至今以为吴蓓活到二十五岁从没谈过恋爱,是棵在感情方面单纯又木讷的小白菜。
以此类推,吴蓓觉得她亲妈对她本人理所当然的误解还挺多的。
除此之外,她和这个男生见面之后可能会出于礼貌互留联系方式,而按照陈俊梅的尿性,肯定得隔三岔五关心一下他们后来有没有聊天,聊了什么,有没有迸溅出火花,迸溅出了何种程度的火花。想象一下,一盒盒饭还没来得及开封呢,厨师就拿着锅铲站你旁边直勾勾注视着你,问你好不好吃,后面每吃一口他都会继续问好不好吃,好吃到什么程度,什么时候可以吃完让他把餐盒收走,你还能做到顺畅自如地下咽吗?
陈俊梅突然沉默了几秒,试探着问道:“蓓蓓,你一直不交男朋友,给你介绍人认识你又这么抗拒,是不是受我和你爸的影响,对爱情和婚姻没有信心了?”
“……”
吴蓓心想:妈耶,这误会可太大了,你这思路都跑偏到北冰洋去了,但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没反驳她,只不耐烦地说:“行了行了,什么时间在哪吃,你把地址发我微信上吧。”而后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陈俊梅没有告诉她地址,而是把那个男生的微信推给了她,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,发现住址离得还不算近,正好卡着市区的两个对角,为了彼此都方便,就把吃饭的地点定在了两人中间。
虽然对于晚上这场“相亲”并没有多少兴致,吴蓓还是洗了个澡化了个妆,把自己给收拾妥当了,同时作为一名常年混迹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吃瓜的老网虫,她还暗自幻想,没准今晚要见的这人也是个奇葩,自己丑到没眼看,还对她的妆容和着装指指点点,或者是个抠门的妈宝男,嫌AA制不公平非要详细掰扯一下谁吃得多谁吃得少,然后按我四你六的形式结账。
而事实上,她的诸多幻想都没有成真,对方虽然称不上英俊帅气,但也绝对不丑,没有邋里邋遢,让人一看就想退避三尺,虽然不是个富翁,但最后付款的时候倒是主动提出要请客,如果要让吴蓓给自己的这位相亲对象做一个评价的话,她只能说这是个很平实很讲礼貌的人。
吃饭的过程中,俩人也有交谈,但基本都是一个人提问,另外一个人回答,无论惊讶、笑容、感叹都跟带着面具似的,特别表层,礼貌到让人觉得有点疲累。吴蓓不知道对方看自己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受,反正她感觉这一趟挺没劲的,还不如碰上个奇葩,好歹还能让她暗中吐槽一通,然后再分享出去供大家一块吐槽,一块欢乐一下。
吃完饭后,两人又礼貌地相互道别,各自回家。吴蓓刚坐上车,准备把今天这段无聊的经历发到“峨嵋派”里通报一下,陈俊梅的消息就跟卡着点一样发过来了。
“宝贝闺女,到家了没有!”
“今天见的这个小伙子感觉怎么样!”
吴蓓不想在人多的公交车上发语音讨论相亲对象,也不想长篇大论地打字,于是回复了打发老妈时惯常爱用的四个字:“就那样呗。”
陈俊梅果然也像往常一样不肯轻易揭过这茬,锲而不舍地追问:“什么叫就那样啊?”
“你感觉对方人好不好啊?适合交朋友不?”
吴蓓原本想采取个委婉一点的回答,说适不适合也不是吃一顿饭,一个小时的工夫就能看得出来的,结果这条还没打完,陈俊梅又发过来一句“你是不是心里有情绪,所以压根没跟人家好好聊,对人家特别冷漠啊?”
吴蓓拧了拧眉,不知道这又是老妈依据对自己的“了解”,理所当然做出的猜测,还是那个相亲对象说了什么话传进了老妈的耳朵,反正她心里一瞬间就有火苗开始往上蹿。
她自觉吃饭过程中虽然没有特别热情,但态度还算亲切,绝对跟冷漠搭不上边,再说对方也就是那么一个普通又平和的态度而已,凭什么她就非得表现得比人家更热情一个档次才行?贱不贱啊?
隔着屏幕,陈俊梅完全感受不到吴蓓情绪的变化,自顾自又接着补充说:“哎呀我还不知道你吗?你这孩子就这个毛病,对人不热情,还动不动就爱发脾气。”
“……”
于是吴蓓就真的发脾气了,她迅速把先前没来得及发出去的那句话删掉,恶狠狠地回复:“怎么着?那我是不是得再把那位约出来冲他鞠躬道个歉,然后抱着他大腿亲两口才能算是不冷漠啊?”
发完这句,她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了包里,打算等陈俊梅的狂轰滥炸告一段落之后,直接把对话框删掉,省得一条条删聊天记录的时候再生一遍气,要是不删下次看见了更生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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